[都市]男欢女不爱(全)-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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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令她最为忧心的并不是这个。
治平向医生细细询问过,他这种程度的脑淤血动手术,风险比剖腹产大不了多少,只要操作得当,保养得宜,痊愈后就是一正常人。
问题是她现在有了身子,情况这样特殊,硬动手术的话,很可能会给未出世的孩子造成不良影响,她怎么能狠下心去冒这个险。
治平见她失魂忧心的摸样,便建议她先跟秦朝商量商量。
安心的脸儿突然变得刷白,她扭开头望着窗外,不敢看治平,也不答话。
“安心?”
治平伸出手到她眼前摇晃。安心垂下头颅,低声道:“我……我不打算告诉他。”
治平一愣,凑近前去仔细研究她。突然灵光一现,凤眼微眯:“孩子,不是他的?”
安心大窘,一把拉起被子,飞快的蒙上自己的脑袋。治平看着那个像乌龟一样把自己所得严实的女孩儿,怔了数秒钟才算醒悟过来。叹了口气,她伸手拔河似的跟那只乌龟的软壳较劲,很快将被子拉开来,把女孩儿扳正来看着自己的眼睛,很严肃的问:“孩子是不是那个自大狂的?”
安心争不过他,一张脸阵白阵红,差点要哭出声来。跟治平相处久了会忘记他的性别,但是这种事就算是亲密女友,她也没那个脸皮与之讨论。干脆将眼睛闭紧,一言不发。
“哎!你倒是说话啊!你在我面前害什么臊啊,就算所有人都指责你,我也会站到你这边。何况这种事是你一个女孩子能做得了住的吗?你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我替你去找他。”
安心紧闭的眼皮下缓缓涌出夺目的晶莹,一行,又一行,就想永远无法干涸的溪流。
“……治平,我不知道应该找谁。”
治平清秀细长的眉毛挑的老高,惊愕道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至于这么糊涂吧?——你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安心无声抽噎。
怀孕五周,一个多月前。从时间上来看,王立讯和秦朝都有可能是孩子的父亲。
这就是老天对她的惩罚,如此戏剧的事件居然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她觉得自己很无耻,就算面对的是一直维护她的治平,那种羞愧也会令她无地自容。
治平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他拧起眉头,在窄小的病房里来回走动。安心听着他的向东,把一双眼睛闭的更紧,像等待审判的犯人,她已经放弃得到谅解的希望了。
治平踱步的声音突然在安心面前戛然而止:“你听我说,这个孩子不能要。”
安心猛然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他。治平安抚的拍拍她的肩:“安心,你现在没有办法做出正确的决定,可是我在旁边看得很清楚。留下孩子会跟你的手术互相抵触,更何况你根本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没有必要去冒这种险,你还年轻,孩子嘛以后还会有的。用不着担心。”
“不!”
安心一下子护住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平坦坦,其实跟平日一样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可是里面确确实实已经孕育着一条小生命,是他短信失去亲人多年之后,再次血肉相连的一条小生命,这种感觉相当奇妙,旁人无法体会。
“治平,我想要他。”
安心哀求的看着治平,“你不是说想做我女儿的干爹吗?我跟你说我有预感,它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你相信我。”
美丽的眼睛在流光溢彩,那一瞬时杜安心身上闪烁着一种叫做母性的光芒。女人都是一样,单身是怎样潇洒都可以,可是一旦有了孩子,她们天生的责任感和爱便会自然生出。护雏是她们的天性。
治平看看她,又是感动又是忧心。
“安心,我知道你的心思。如果你愿意,我和你林哥绝对会负责照顾这个孩子。可是你打算怎么对秦朝说?毕竟他才是你的男朋友。”
“我……”
安心捂住小腹,有些恍然。秦朝很爱她,这点不用质疑,可是有那个男人胸怀会宽大到接受自己的女人怀着血缘不明的孩子呢?
治平见她完全没有主意,只好道:“手术的事情不能拖太久,安心,我去跟医生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办法可以避免对孩子的伤害。你自己也好好想一想,回头咱们再做决定。”


秦朝回来的那天早上,安心一大早就离开医院回去枫园小区。
这两天她认真想过,正如治平所说,这种事情不可能也不应该隐瞒秦朝,勇敢面对才是正确的选择。所以她打算对他坦白,至于结果,既然老天喜欢制造这种狗血情节,那么不如把结局也一并交由它来安排。
安心坐公车回到枫园小区,刚刚下车站到站台上,便看见秦朝的车从小区里头滑出来,慢慢转上正道。隔着明亮干净的车窗,她这个侧位很清楚的看到他剑眉深锁,俊颜紧绷,似乎正受什么事情困扰。
她跑过去跟着追了两步,连叫他好几声,他却没有听见,车速保持一贯风格,不紧不慢顾自向前开。
跺了跺脚,安心正准备打他的电话,一辆出租突然滑到她面前:“小姐,你到哪里?”
安心挥挥手,那辆小车失望的开走。
安心看着前头那辆白色尼桑:“喂,秦朝,你现在在哪里?”
“……我从铁岭回来,现在还没有进入市区。怎么?有事吗?”
秦朝的声音一如往日,清朗又沉稳。
“哦,没事,就是随便问问,那你开车小心些。”
安心收了电话,望着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小车,心里一阵一阵的发紧,他为什么要骗自己。
宋全恩坐在梳妆镜前,用药水轻轻沾按唇上的破损。她的卧室门突然被叩响,药棉倏地掉到妆台上,她本能的瑟缩,惊慌回头,瞪着那道赭色滑门,不敢做声。
有道略显苍老的女声传进来:“小姐,秦先生来找您,现在楼下客厅。”
“呼……”宋全恩长长吐气,“我不是说了他到了就请上来吗?”
“是秦先生他坚持在客厅等您。”
隔着门没有人看得到宋全恩难看的脸色,她掀了掀嘴皮,说:“我知道了,李妈,你告诉他我马上就下去。”
门外的人应诺而去。
对着镜子宋全恩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使之看起来稍微红润,正准备出门,想了想又倒回来,翻出一张创可贴,轻轻贴盖住唇上的伤口。鼓励的冲镜中女孩一笑,却带出唇上的疼痛,嘶了一声,那勉强的笑意看起来有点像在哭泣。
秦朝刚走进宋家大宅,便被迎面粗鲁卷过来的人撞倒肩膀。他揉着肩膀抬头,认出那人正是宋家大公子宋思诚。宋思诚俊俏的脸庞有些扭曲,左脸颊略带红肿,眼睛里头血丝分明,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平日的散漫不羁早不知丢到何处,整个一副生人勿近的凶恶模样。
秦朝正想说话,宋思诚却怒瞪他一眼,抬腿就走,对擦而过时故意又撞了他一下,很快跑得无影无踪。
秦朝最初觉得莫名其妙,转念想了想便有些了然。
宋思诚跟他之间关系很奇特,他们两是因为宋全恩而结识的。高中时他曾经为宋全恩补习过一段时间的功课,那时候安心与宋全恩还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宋思诚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生活态度与秦朝大相径庭,两个没有共同语言的人之所以有了交情,完全起源于宋思诚对自家妹子异常的溺爱。
当年泰母猝然发病,他求治无门,一筹莫展时,是宋思诚出钱又出力,及时将他母子送往新加坡,接受著名精神科专家基曼的医治。不管宋思诚此举目的为何,秦朝始终都接受了他的帮助,他觉得做人应该要知恩图报,因此那两年无论宋思诚对他有什么要求,他都会尽量去做到。包括当初答应跟宋全恩交往。
秦朝并不是一个活在真空世界里的人,事实上他的家庭情况不允许他清高。当年他答应为宋全恩补习功课其实是有点私心的。
自他父亲过世后,家里的境况每况愈下。母亲的焦虑日胜一日,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中。父亲生前对母亲太过呵护顾惜,骤然间失去依靠,她根本没有办法接受无情的现实。
他是个聪明人,宋全恩对他有好感他不是不知道,但他总是刻意去逃避这个。私心里他会想,大家都是朋友,宋全恩与小安又那么要好,她不可能会做伤害自己好朋友的事。他需要通过宋家这块桥板,去认识更多成功人士,这样才会有更好的前途。他觉得,只有自己出息了,才能让母亲恢复正常的心态。
可是他的计划中从来就没有失去过杜安心。他无法想象当自己功成名就的时候,身边没有那个明媚灿烂的如花女子,因此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对他的打击简直是毁灭性的。接受宋全恩,除了报恩,也有些自暴自弃的心理在里头。
逃避几年,他还是抑不住心中真正的声音,鼓起勇气回到A城。他的决定显然触怒了宋家兄妹,巢湖酒会上宋思诚对安心出手,正式拉开他两人敌对的序幕。
宋思诚这种故意的挑衅很幼稚,可是秦朝并不打算为此生气,他已经找回了安心,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宋家的老管家李妈请他去楼上宋全恩房间,被他婉拒。那个房间对他来说,代表着过去的噩梦,他避之唯恐不及。
并没有等多久,穿着粉红春装的宋全恩便从楼梯上下来,未语人先笑。
“你来了。”
秦朝看着一身春装打扮的她,阵阵发冷。现在还是呵气成雾的季节呢,穿成这样也不怕生病。
宋全恩见他盯着自己,不禁有些得意,在他面前旋了一圈,问:“好不好看?我昨天才从美国回来,这是新上架的春装,你最喜欢的颜色。”
“我是来找你谈那件事情的。”
秦朝眉毛都没有掀一下,世界上穿粉红衣服的女孩儿当然只有杜安心最好看,其他人,谁也不能入他的眼。
宋全恩悻悻然,带头在厅内坐下。
“……这一次是我最后的容忍和让步。如果你再接近小安,对她不利的话,不要怪我翻脸。”
“……我哪有对她不利?是她自己不争气好不好?敢一个人跑到那种地方去,本来就应该有这种思想准备。”
“别装了宋全恩,高调一向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私底下过的什么生活你自己有数。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不用硬扯开来说。”
“你……”
宋全恩很想生气的驳斥这个傲气男人,却想不出合适的理由。
她确实心中有鬼。在高调碰到安心那天,正好是她的生日,那玩意是一班损友从其他地方悄悄带进来,给她助兴用的。她知道安心对自己有戒心,所以买通酒保把那药放入安心自点的饮料中,然后又把她交给了几个玩得极滥的痞子朋友。可惜她安排好过程,却安排不了结局。
“还是先坐下吧,李妈!把我爸爸的滇池绿茶泡两杯上来。”
“不用了。那天晚上你跟小安说的话是真的吗?”
“我说什么了?”
宋全恩假装遗忘,偏着头很天真的问他。
秦朝冷冷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宋 O全恩腹中暗咒,她的所有花招在这个人面前永远都是透明而且无形的。她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哦,你是说我打算尽弃前嫌,和她重归于好?那个,当然是真的。可是她好像不太买账哎。”
“小安爸妈去世那天你跟他们见过面?”秦朝不耐烦与她久作纠缠,直截了当挑明。
宋全恩答得飞快:“没有。”
“也就是说,你对小安说的那些话是骗她的。”
“那当然。”
“为什么拿这种事开玩笑?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我过分?”宋全恩声音提高,嘴角的伤又被扯到,她下意识按住那处,心里倏地升起委屈与伤痛。
“对一个毫不客气抢了你男友的女人,你难道还指望我会去亲吻她的手吗?嗤,想不到你也那么天真。”
“宋全恩,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可是究竟是谁欠了谁大家心里都清楚。小安在我们中间是最无辜的,如果你再做出这种事,我一定不会轻饶。”
“你,你就那么护着她?她有什么好啊?一个累死父母,到处招惹是非的女人,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到底有哪点值得你喜欢啊?我跟你说,从夜总会出来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你最好离她远一点,免得再次惹祸上身。”
秦朝气得捏紧拳头,猛地在几上一击,那钢制的茶几脚竟然也扭曲起来,斜斜的歪向一边。
“宋全恩!你给我住嘴!我不允许你侮辱她,我和小安已经准备结婚,她的事就是我的事,用不着你假好心。”
仿似有人以重锤在她脑中猛地一击,宋全恩只觉头昏眼花,掌住沙发扶手强自镇定,半晌才找回消散的理智,她紧紧抓住沙发扶手,发出刺耳短促的一声冷笑:“结婚?秦朝,我劝你别做这个梦了,这个女人你玩玩可以,可是你跟她结婚——绝对没有好下场。”
“为什么我们总是不能好好谈话?”秦朝实在是忍无可忍,长手一摊:“既然你这么有闲,老是跟我们纠缠不休,我想我只能找点事情来给你做了。”
“什么意思?”
“……宋全恩,你宋家仗着财大气粗,这些年私底也做了不少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不巧我正好知道其中一些。本来我想大家好聚好散,扯破脸也很难看,可是如果你执意纠缠,我也不介意将之公诸于众。我想到那时你一定会变得很忙碌。只怕就没时间来管我们的事了。”
“你……你居然威胁我?”
宋全恩娇小的身子开始在沙发上簌簌发着抖,越来越烈,想到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可怕的事情,想到付出却得不到回报无望至极的感情,她情绪的长堤逐渐分裂,崩塌,直至再也无法控制。
“……姓秦的,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对我不利,只有你不行!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以为一句分手就可以抹煞掉吗?过去的不用谈,你以为这次你那么容易就摆脱乔老大的指控是为了什么?你……你知道我为此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吗?”
说着胸腹处便一阵紧缩,她捂着嘴差点当场呕吐。有热流自眼角下滑,宋全恩声音也严重变调。
“这些年我死心塌地的为你筹谋着想到底有什么用?你一颗心都扑在那个女人身上,可是你根本不知道,这世上你跟谁过日子都好,唯独跟她,我跟你保证,绝对不可能。”
秦朝敏感的眯起眼睛,紧紧地盯住宋全恩。这是她第二次说绝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缓缓从心底升起,他甚至不敢开口主动去问。
“……秦朝,你从来没有觉得过奇怪吗?你妈妈发病跟杜安心爸妈出事仅仅相隔几天。你没有怀疑过她跟安心爸妈的死有关系吗?”
“你胡说什么?!”秦朝俊脸变形,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秦朝,本来这已经是我准备埋在心里一辈子的秘密,因为我爱你。可是你真的逼人太甚。”宋全恩摇着头,眼中模糊,透过泪影仰望着眼前这个她耗尽所有心力,仍然得不到的男人。
“有件事你一直都不知道。杜安心爸妈车祸的前一天,杜安心来你家找过我。当时你在哪里呢,好像是外出比赛去了。你妈妈她,说了些很难听很过分的话。结果第二天她爸妈就找上门来了……”
有嗖嗖的寒风穿堂过室,打在秦朝身上,即使他穿着厚厚的呢绒大衣,也挡不住那份刺骨推面的酷寒,皮肤已经麻木到不知冷暖,额头上方像被念了紧箍咒,一阵一阵的发紧发疼。

在这样寒冷的冬季里,他却仿佛再次看到多年前那个夏天的杜安心。
年轻明丽的杜安心忐忑不安,并着脚站在秦家窄小的令人窒息的客厅里,一双手将粉色的连衣裙抻了又抻,偷眼看着坐在饭桌面前,择着小菜姿态也摆得优雅无比的秦母陈湘。
“……秦妈妈,秦朝他今天会回来吗?”
陈湘对她的话仿若未闻。不,她根本就当杜安心是空气。
“秦妈妈……”
“陈阿姨,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伴着娇小玲珑的少女出现在秦家门前。陈湘放下小菜便站了起来,眼里含着明显的笑意,上前去拉着宋全恩的手,“全恩,又让你破费了。”
宋全恩把礼物递到陈湘手中,两个人旁若无人,笑语晏晏。
安心站在旁边,一张脸儿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她们这样的无视她,放在以前,她一定提腿一走了之。可是她不甘心,在家中潜心蛰伏几日,爸妈也有提醒她有时候眼睛也会骗人。她思来想去都觉得这里头应该另有别情,且不说那日她愤然而去后秦朝痛苦的声音,难道平日里他待她那些好都是假的?她今天来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所以无论怎样,她都要见到秦朝。
羞忿又不安,安心将连衣裙的裙带都几乎揉烂。
“咦,安心你也在啊?”
宋全恩好像才发现室内还有另外一个人,掉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前几天在她家卧房里发生的那一幕还记忆犹新,安心看着她就忍不住眼睛出火。她不知道为什么世界上有这样无耻的人,刚刚和好朋友的男人上了床,转过头竟然可以当没有这回事,连个解释都没有。她抿紧唇,将头一拧,根本不屑与宋全恩说话。
“全恩跟你说话呢,你这人怎么这样没家教?”
陈湘瞪了她一眼,将宋全恩牵到桌旁坐好。
宋全恩掉头看面上明显难堪的安心,又道:“你是不是来找秦朝啊?”
“不要脸,关你什么事。”
宋全恩耸耸肩:“我只是想告诉你秦朝他替我买东西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而已。”
杜安心脸色大变,她咬着牙,愤愤的道:“你骗人!你不也才刚来?”
陈湘拍桌而起,走到安心面前,盯紧她的眼睛,薄而利的唇片里吐出冰寒入骨的话语:“不要脸的人是你吧杜安心。我儿子都已经摆明态度了,他喜欢的是宋全恩,你一个女孩子,没脸没皮纠缠不休,就不怕人笑话?”
“秦妈妈……”
安心到现在仍然不敢相信一向尚算和蔼的陈湘会这样对她说话,她哀求的看着她,美丽的眼眸里水意陡生,泫然欲泣。
“不要这样叫我,我受不起。我很高兴我儿子终于作出了正确的决定,他选择了全恩,他是对的。你应该到镜子面前去看看你这副妖精样,你这种肤浅的女人哪里配得上我儿?真是不自量力!杜安心,我看你别的本事没有,耽误我儿的前程你倒是一把手。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儿,就应该为他着想,主动离开他。你自己想想你哪一点比得上全恩?人家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跟全恩在一起,我儿可以少奋斗二十年,你呢?被你爸妈宠得自以为比谁都高,其实也就是个没有一点用的废物!……你能帮我儿做什么呢?每天在我儿累得要死要活时,撒个娇,或者跳个舞给他看?我劝你回家去洗干净等着看谁受得了你这种手不能抬肩不能挑的女人,会瞎了眼睛来向你求婚比较现实……”
秦母原本气质优雅的面庞变得如此狰狞,那排白晃的牙齿就像是噬人的怪物在翕动,伺机吞下早已相中的猎物。
安心掩面狂奔。
过往的人投给她的目光含义不明,她也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一副狼狈模样,可是她早已经顾不得了。活了十几年的杜安心在今天自信心遭受到重大的打击,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身上一向被认作是优异的那些特质,原来在别人眼里全都是缺点。
包包丢在秦家客厅里忘记了拿走,她连坐车都没有一分钱。她失魂落魄的在大街上走着,脑中满满的都是秦母刻薄到锥心的语言。
从秦家到枫园小区,坐车也不过只要二十分钟,可是杜安心从早上一直走到傍晚,走到她的两只脚掌都已红肿不堪,才回到枫园小区。
刚刚走到自家铁栏外,她便看到一脸焦急往外探望的爸妈,顿时悲从中来,顾 n t不得腿脚的疼痛,她飞奔过去,扑进妈妈怀里失声痛哭。杜母吓得手软,赶紧将女儿扶到沙发上,细细询问,耐心安慰。
安心在外憋了几乎一整天,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她哭得小脸儿红肿,上气不接下气。只有在最亲爱的人面前,她才能肆无忌惮,痛快淋漓的说出自己的委屈和疑惑。
杜母杜父从女儿断续的叙说中大概也了解了情况,此时对望了一眼,不禁火冒三丈。女儿自小冰雪聪颖,善良可爱,作父母的尚且舍不得出一句重话,现在居然给别人这样羞辱,这简直比他们自己受了委屈还要教人难受!
此时的秦朝正坐在赶往枫园小区的公车之上,他刚刚从省城的武术比赛现场赶回A城,刚下飞机便直奔安心的家。
几天前那场意外教他一直忐忑不安,如果不是母亲和师傅联手逼迫,他几乎要放弃这次的比赛,跑去寻找安心。好不容易熬到一场比赛结束,他寻隙瞒了师傅,偷偷跑回A城,想要第一时间找到小安,把这个误会解释清楚。
他是被宋全恩陷害的,可是小安并不知情,想也想得到,她有多喜欢他,那不堪的一幕对她的伤害就有多大。这次就算她要打他骂他都好,无论如何,他也要求得她的原谅。
杜安心在外凭一双腿脚走了几乎整天,现在又哭得累了,在爸妈的温言呵护下,她很快沉沉睡去。
杜父杜母把女儿安抚好,轻手轻脚的离开她的卧室,走到楼下的客厅里。
杜父杜母在确定已经背离女儿时,脸上终于现出应有的愤怒。
他们一直视若珍宝的宝贝女儿,从小到大走到哪里不是别人家艳羡的对象?他们的女儿很孝顺,几乎从不违逆父母的话。女儿舞蹈方面天赋极佳,她从幼稚园开始就是班里的文艺尖子,市里不少权威的舞蹈老师都主动提过要收授她为徒。女儿也很聪明,学习成绩一直很好,现在就读的学校已经隐隐有保送她上省重点大学的意向。
如果要做父母的硬说出她的缺点,那就是女儿善良到有些不知世事,处理人际关系不够成熟,以致于容易让别人误会她。这是因为他们保护过当的原因,他们也在想方法加以改变。
女儿是他们的心尖肉,女儿是他们最大的骄傲。
看着女儿大受打击的模样,夫妻两心疼万分。听完女儿词不达意的述说,夫妻两简直快气炸了肺。秦家那个女人不管凭了什么,她都没有资格这样来践踏他们的宝贝。这个公道无论如何也得替女儿讨回来,要不然他夫妻两永远没办法心安。
两夫妻正商量着明天如何瞒住女儿到秦家去,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杜母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呢?
“我去开门看看。”杜父起身向门外走去。
杜母等了一会,不见丈夫进来,隐隐又听得外面传来争执声,她忙起身跑出去看。昏黄的灯光下,她只见丈夫挡在门栏处,背对着这个方向,压低了声音,正指着铁栏外一个垂着头的年轻男孩大加斥骂。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认出那是秦家的儿子,害她女儿伤心的罪魁祸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提起放在门边的扫帚,突突突的跑过去,一把推开丈夫就开打。
“好你个秦小子!你还好意思到这里来!给我滚出去!”
秦朝并不躲闪,任由她抽打自己,杜父皱着眉去阻挡妻子,“小安妈妈,不要这样,你会吵醒女儿的。”
秦朝抬起头来,年轻俊朗的面庞上尽是哀恸,“阿姨,求求你让我见见小安,我要给她解释清楚……”
杜母咬牙切齿,举起扫帚刷的一下抽在他背上,“解释什么?我家小安怕没有人要?非得跟着你个穷小子混日子外加受气?我们杜家不欢迎你,快滚快滚!”
杜父拦着激动的妻子,对秦朝道:“你还是先回去吧,你看她妈妈这个样子……我家小安才刚刚睡着,不好把她吵醒的。有什么事等大家都平静些理智些再说。”
“可是……”
“别可是了,今天你说什么我们也不会让你见小安的,你走不走?不走我打电话叫保安来!”
说着杜母将扫帚一丢,返身就往屋子里走。杜父一把拉住她,冲着秦朝道:“走吧,闹得乏了大家都不好看,要解释什么也得等到我家小安清醒的时候不是?”
秦朝大老远的跑回来却不得门入,自然不甘心,可是他也怕惹怒了杜家夫妇,到时候在安心面前更没有说好话的机会,只得怏怏离去。
多年后的秦朝时常都在想,如果当时的他能预料到后来会发生的事情,只怕无论如何也会冲进屋子里头,当场把误会冰释。可惜老天爷的慈悲有限,他老人家不会因人世间的小情小爱,便安排时间倒流来扰乱这个世界的秩序。
当时的他离开清心园后回到秦家,便被母亲一通臭骂,硬逼着第二天一大早便登上返回省城的班机。
之后陆续发生的事情更像是一幅幅抹满悲伤色彩的油画,虽然没有亲眼目睹悲剧发生,可是在他脑中,那些画面依然深刻。
杜家夫妻第二天晚上便找来秦家为女儿讨公道,其实平时两家人因为小儿女的原因,见面都还客客气气,可这次杜母恨陈湘侮辱女儿,言辞中不留一点余地,从现实出发,犀利的把秦家的现况逐一与自家相较,把陈湘从头到尾奚落到没有一点好处。杜父虽然没有加入,可他的冷眼已足够让陈湘难堪。夫妻两来之前已经商量好,他们态度强硬,一定要陈湘亲口跟女儿道歉。
陈湘见人家夫妻同心,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大受刺激,精神又有些不稳,恰逢宋全恩来看望她,她怕在宋大小姐面前坠了威风,失了面子,便故作镇定,提议到外面找地方再谈。临走时是宋全恩主动把自己的沃尔沃借给她,这其中自然不乏向杜家夫妇示威的意味。当时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这个举动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将杜家夫妇推向死亡,将秦母陈湘推向崩溃的边缘。
一路上陈湘精神高度紧张,她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如果要她去向安心道歉,无疑是在叫她自掴耳光。她思前想后,恨天又恨地,恨丈夫早逝,恨儿子未能早立,没有一个人能为自己撑腰,越想越不忿,恨恨的看着黄色车灯笼罩之下,前头那辆银色小车,她禁不住恶念丛生。
究竟是怎样踩下加速的油门,陈湘已经弄不清了,她只知道,她在环山路最大的弯道上眼睁睁看着杜家夫妇的车像电影特技一般,斜斜的横飞出去,坠下黑暗中的悬崖。
夜晚的环山路没有行人,连过往的车辆也极少,整个弯道上除了车辆与道路剧烈摩擦后的痕迹,一切都变得干干净净,好像她眼前从来就没有过那辆银色的小车。
陈湘差点当场崩溃,拨通宋全恩的车载电话后,便紧紧的把自己关在车厢里头,半点不敢动弹。偶尔有车声经过,她便会吓得直发抖。天色已晚,那些车辆大都行色匆匆,谁会想得到就在几分钟之前,有辆车活生生的自这弯道上消失。
宋全恩赶到现场时,陈湘已经进入半癫狂状态,她那时把车靠紧到山崖腹壁,自己缩在车厢里头,一点响动都会让她竭斯底里大发作。
宋全恩当时虽然年轻,可是也算见过不少场面,她很快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如果陈湘获罪,那她也脱不了干系,肇事车是她宋全恩的,而陈湘并没有驾证。还有最关键的一点,真相若爆出去,陈湘便算是毁了,失去了陈湘的助力,她跟秦朝间便更加的没有可能。她没有犹豫多久,便选择了帮助陈湘。
可惜陈湘逃过了法律的惩罚,却未能敌过疾病的侵袭。过了两天草木皆兵的生活后,她终于不堪重负,精神全面崩溃。
之后的事情变得顺理成章,仍留在省城的秦朝接到母亲发病的通知,中断比赛返回A城,万般无奈之下他接受了宋思诚的帮助,休学一年,带着母亲越洋求治。这一路宋全恩全程相伴,那时的秦朝太需要帮助,根本无法拒绝她。母亲在病榻上除了秦朝,就只允许宋全恩的靠近,当时他还以为是她们两投缘,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她们间有共同的秘密。
命运真的很能捉弄人。在秦朝刚刚看到一点曙光的时候,又无情的将之浇灭。
宋全恩很肯定的说,你永远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她太了解秦朝了,秦朝是个孝子,母亲的罪过对他来说跟他犯得也差不多,背负着这样的罪恶,他从此以后怎么能坦然面对安心。
秦朝坐在宋家宽大到毫无人气的客厅中间,捉住那奢侈的金色手绣沙发边沿,眼皮低垂,嘴角竟然噙着一丝怪异的凝固的笑意,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给人一种奇特的错觉,好像他在悲泣。
宋全恩不忍的抬起手,轻轻的向他没什么厚度的背脊抚去。上午的阳光穿过门扉和窗台,透进这间过大的客厅,在厅里的每件物品上打下明暗相间形态各异的阴影。当她的手触到他的背脊时,有突如其来的长条阴影遮住半边光线,两个人的身体瞬时被黑暗与光明完整分割。
宋全恩抬起头来,眯起眼睛看着门边那个逆光的身影,高挑,瘦削,体态年轻而且美好。那个人紧紧地抓住门框,抓的那样紧实,像是一经放手,便再也无法站立。她的心咯噔一响。
秦朝也慢慢的抬眼,看到那个从未如此孱弱的身影,就站在不过米许的地方,像被最狂烈的暴风雨侵袭,摇摇欲坠。他的心立刻沉落于这世上最寒冷的冰窖。可是寒酷之余,他竟然也有种释然的解脱——真好,他已经不用在是否隐瞒真相中挣扎飘摇了,一切的决定,尽付于她。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走到那个熟悉的,感觉中已经挚爱一生的身影面前,他在她面前曲下膝盖,缓缓地跪了下去。他在她面前深深的埋下了头颅,埋得越来越低,几乎要低进尘埃里头。
即使心里已经清楚那是事实,秦朝仍


然怀揣侥幸把安心带到母亲面前,希望能得到不一样的答案,可是那样做的结果更加剧了他的绝望。
母亲单是只是听到安心的声音便惊恐万状,看到安心后更是吓得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秦朝在那一霎那想起春节前母亲突然发病的开端,那时她无意抓起自己放在几上的电话,只是听了几句对方的话声,便再次病发。
原来人真的不能犯错,哪怕完全不为人知,天也在看。母亲忘记了杜家人的姓名,却牢牢地记住了他们的形貌和声音。
无望的秦朝在那一瞬间看着蒙然不知事的母亲,再看看憔悴到让人心疼的安心,心里一酸,差点就要掉下男人泪。
陈湘已经受到惩罚,而安心至爱的亲人也再不能回来,她最终放弃了追究,去成全秦朝的孝道。
秦朝在a城的第一株桃花花苞 初绽的时候,带着母亲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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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人世间有多少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日子还是一样无情向前流走。任你在某个阴暗角落自怜自伤,角落外面的人欢乐照样满怀。安心没有时间沉溺于过往的阴影,现实教会她要看清当下。跟医生反复讨论交流之后,她决定三月初做手术。
正如治平所说,她如果真要这个孩子,那就必须得自己健康地活着,否则她凭什么照顾它。她因此联想到自己,如果父母健在,她今天是否可以不必这么拼命。
二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安心收到来自外省的快递,打开来看,那以软绸细心覆住的事物,竟然是王立讯亲手丢掉的手链和戒指。小小的一张蓝色卡片上方端端正正写着几个钢笔小字:记得要幸福。
没有落款,但她知道是秦朝寄来的。原来那日他的确是拾回了这两件收拾,安心紧紧握住它们,禁不住心神恍惚。
她并没有去想秦朝拾捡它们的初衷究竟是什么,她只是在想,她的幸福么,恐怕她这一辈子都只是镜中花了。
自确定做手术以来,她发现自己变得异常脆弱,经常会想到以前在清心园的事。那人执着强烈的情感竟像已铭刻在她心间,就连他那些霸道无理的行径,想起来也让她柔肠百结。每每半夜心悸醒来,她都会睁着眼睛守到天明,不能入睡。
有天她去上街,遇到以前的家教学生徐旭,徐旭在那次与徐氏夫妇的不愉快事件中诚实地帮助她,她为此一直感激这个孩子。当下请了他去肯德基,中间偶尔提起以前的事,徐旭问:“杜老师,那个怪叔叔怎么没跟你一起?”
安心不解,徐旭笑嘻嘻地比划:“就是那个很高很壮的酷叔叔啊。”
安心默然,过了会才问:“你为什么叫他怪叔叔?”
“他是很奇怪啊,那个时候跑到我学校里头,很凶很恶地 要我去你们学校为你作证,我还以为他是黑社会。结果玩了他又来找我,请我吃套餐,还送给我玩具呢,你说他怪不怪?”
安心说了句是吗,就没有再说话。一大一小两个人埋着头猛啃香辣鸡腿,过了一会,徐旭突然歪着头,奇怪地看对面的杜安心:“杜老师,你眼睛不舒服吗?全都红了。”
安心 摇摇头,还没有说话,眼睛一花,便有水珠啪嗒啪嗒直掉在桌面上。徐旭被吓住了,乌溜黑眼珠转了好几圈,小心翼翼地道:“杜老师,你怎么哭了?”
“……我没有哭,辣子揉进眼睛了。”
为什么总是要失去了才觉得心痛,才知道他的珍贵。
秦朝叫她记得要幸福,还谈什么幸福呢,到底从什么时候起,那个霸道男人竟然在她心上烙下如此深刻的印痕?只怕这一辈子,她都不可能再接受其他人了。
秦朝寄回首饰,也许是希望她能回到那个人身边,可是最后一次分手那决绝的一幕犹在脑中,她知道自己的游移已经伤透了那个男人的心,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回头。
安心的手术如期进行,结果尚算成功,她在监护室住了一天便转入了普通病房。
治平一个大男人照顾她始终是不方便,何况他还要分心到魅色,便雇了个姓申的中年女护工全天照顾她。
安心住的这间病房有四个病友,每日里家人朋友轮挨着前来探望,只有安心这个角落最为冷清。旁人偶尔会向她投来怜悯的眼光,她却恍若未觉,更凄凉的时期她也曾经过,这点冷清又算得了什么。
同病房十三床的那个脑溢血的婆婆由自家媳妇亲自护理,那个媳妇是个极品,年岁比安心其实也大不了多少,特爱串门子聊八卦挖新闻传播小道消息,功力强大,几乎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十三床媳妇对无人探望的安心兴趣尤其大。当她发现每天上午固定的一节时间里,还有个身份不明,但是穿着打扮明显与众不同的妖冶男子准时前来探她时,好奇心更是达到定点,苦苦深挖安心的八卦不得,跟安心说起话来便带了十二分的暧昧,闹得本就无力的安心烦不胜烦。
住院第四天上午,治平领了两个不速之客到安心病床钱,耸耸肩对她说:“刚刚在外面碰到,他们说要来看看你。”
竟然是阿迈和孙明若。孙明若一见伤兵状的安心便眼泪汪汪,若不是阿迈斥责她,只怕早已经扑到安心的身上。她埋怨安心连这样大的事情都瞒住她,根本不把她当朋友。如果今天没有来医院探望公司客户,只怕到安心出院都一无所知。阿迈虽未复核,可是隐在过长刘海下的眼眸也透出对她的责备。
安心苦笑,她倒也没有存心隐瞒谁,她的朋友本来不多,而且都各有各的事情要做,她只是不想给人添累,难道她做个手术还要广而告之吗。
阿迈和明若陪着安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偶尔安心会捕捉到阿迈似乎有些神不守舍飘渺的眼神,她无法细研他那种眼神代表着什么,她现在不能想太多事情,想得深了就会头痛。
近中午的时候阿迈被电话叫走,临走前他把明若留在这里,明说是让她带薪照顾安心,安心觉得不妥,想要拒绝,却被他两人联袂恶瞪,只好噤言。
明若跟着申阿姨去打饭,安心闭着眼睛小盹了一会,十三床媳妇的大嗓门便在耳朵面前响了起来。
“杜安心,你的朋友都好特别啊,这个男的又是谁啊,好另类,好酷!”
安心听到她的声音就烦,于是假装熟睡不睁开眼睛。
“喂,杜安心,你朋友很嚣张噢,车都开到住院部里头来了。这里不是不准停车的吗?”
十三床媳妇丝毫不受无回应之扰,继续自己强大的喇叭功能。
“……话说回来,越野车很拉风啦。那是什么牌子啊?是不是悍马啊?前段时间咱这里有人结婚用那个开道呢……”
安心一下子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噢 ,我说你朋友的车啊,我看到他进去了,喏,还没开走呢,这边窗户看得到。”
呛啷啷连环声响,似有什么东西破碎,安心顾不得腕上剧痛,翻下床跌撞到窗户边上,向下一望,隔着九道楼层的距离,一辆黑色的太阳下反射出晃眼光芒的路虎越野就这样直直跃入她的眼眶。
初春的太阳明媚柔和,透过窗棂温柔地抚摸着杜安心,毫不吝啬地向她传送丝丝暖意。耳边有人在大呼小叫,手腕上似乎也有液体沁出,她全都感觉得到,可是感官却渐渐地向同一个地方集中,脑袋开始高热。她竭力凝神,可是意识竟渐渐抽离身体,眼前的光线也慢慢黯淡,眼角有温热跟着黑暗肆意扩散开去,直至浸满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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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马不吃回头草。
这话粗俗,但是却是王立讯对待过往情感的忠实态度。所以当他坐在他那间窗明几净,宽大清爽的办公室里,突然接收到阿迈传递过来隐晦不明的那些消息之后,虽然心里似有几只猫爪同时在挠,他也极有气节地,并没有立刻打电话订回中国机票。
做事做的久了眼睛会痛。他指尖无意识夹耍着钢笔,坐在那张真皮老板椅上,想要转身遥望落地窗外多伦多的万里晴空,长腿却极不配合,只顾烦躁地撞击光可鉴人的办公大桌,一下,又一下。
剧烈挣扎三分钟后,他恶狠狠地抓起电话打给秘书简小姐,用极恶劣极不耐的语调让她给自己订机票,好像这样拐个弯,就能对自己那含混不清矛盾至极的心思有所交代一样。
临了挂了电话,他鬼使神差地又问了句:“简洁,你愿意跟我回中国观光吗?”
简小姐的回答驴子都能想S.O到。
这个简洁小姐是热情见多情的华裔美女,从来都不掩饰自己对身为王家唯一继承人,兼外形出众的他怀有觊觎之心,岂有不答应之理。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令人疲惫不堪。简小姐面对自己俊酷的上司一向眼神迷蒙,现下更是朦胧到不分南北东西。二个人的旅行,听起来极富想象空间,可是她的这位上司,自登机后便是个小时紧闭双目,十二个小时紧抿双唇,非不得已不发一言。那肃穆的模样简直比工作时的他还要冰人。
下午六点过到达北京,有个矮胖的男人前来接机。简小姐原想他们至少会在北京住上一晚,已经提前在脑中计划了色诱上司的种种情形,没想到那矮胖男人陪着他们办好各种手续后,又直接把他们送进了候机大厅。她心存怨尤,却不敢作声。
晚上九点左右,王立讯再次站到了中国a城的土地上。
其实真正离开a城不过月余,但当他重新站在这块土地上,再次呼吸到那滨海城市特有的味道时,他竟然有一种退缩的冲动。
眼睛莫名酸涩,心情异常复杂,他觉得这一点都不像自己。
那个貌似情深的男人不知为什么竟然扔下她一个人消失,而且是选在那女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消失。当阿迈告诉他那女人住医院连喝口水都要请别人帮忙时,他不长的指甲把自己的大腿都掐出了血痕。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他只是觉得——他也是这样跟阿迈解释的,那女人的头部淤血是因他而起,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无论如何他都应该负气这个责任。一旦她身体好转,他就会坚决地,毫不留恋地离开,毫无负担地去开始下一段感情。
当然这种事也可以交给阿迈去做,可是阿迈电话里有提到,他的公司这段时间在争取家族支持,想来应该也很忙碌。自己的事怎么好一直拜托别人呢。
至于那个夜总会里的妖精男人,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一个一言一行都会招致众人侧目的家伙,他能正经做些什么事情还有待考究。
基于以上理由,他到底还是心有不甘。
一直以来都是他追着她跑,对大男人王立讯来说,那种情形其实已经是皮贱到不行的表现。可是他这样违背本性努力着,换来的结果确实被无情踹掉。凭什么那女人甩他甩得那么潇洒,他还要总动送上门去给她看。
不甘心的后果便是,他竭力控制自己想立刻登上XX医院住院部九楼的冲动,把所有跑腿探消息的事情全部推到阿迈头上。貌似阿迈他也不像想象中那样忙碌,而且谁叫他要花费金钱打这个越洋电话。
阿迈听他这样蛮不讲理说话时,眼睛睁得比百变小樱妹还要大。他说我花钱还做了恶人了?
王立讯板着脸道:“那是。如果你忍得住嘴,我就可以不必为了内疚回来这一趟。千里万里的,你当容易么。”
“你这家伙……那么内疚的话,就亲自出马,一了百了啊。”
“凭什么啊?她逍遥的时候记不得我,她落难了我就得乖乖挪到她面前,任她驱策?我又不是她养的狗。”
“那你回来干什么?”
“都跟你说了,她的伤始终都是因我而起,你知道我这人最不愿意欠人情。我也这么大岁数了,近些日子以来,总有个想法,想要早点把以前的事情干干净净结清,才好开始新的生活。话说现如今加拿大的美女越来越多,我还真怕不早点定下来,看花了眼睛会犯错。”
“那你就不怕欠我的人情?”
大男人无语,半响从牙缝里阴测测地挤出几句话:“……阿迈,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要不要陪我运动运动啊。”
阿迈无言望天。这一对别扭的男女就是他前世的债主,今世的克星。
杜安心从漫天的迷雾中走出来,眼前逐渐有了影像。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她才看清面前这个一张脸蛋花里胡哨的女人是谁。
“明若,你的样子真难看啊。”
“你还说……安心你醒了?呜哇哇……”
惊天动地的,某女眼泪狂飙。旁边的男人不耐地将她往后一拉,“够了,好了。她还需要清净。”

安心勉强笑笑,猛然想到自己坠入黑暗前的事,她下意识向四周看,却发现自己已经换了病房,从原来的普通四人间转到了单人小套间。
“阿迈,是他回来了吗?”
阿迈看着她,微微点头,却没有主动往下说话。安心虽觉不好意思,可是想知道他消息的欲望使她她矜持扔到了一边。
“那他……”
“他带女朋友回来观光,顺便清理以前积欠下来的一些事。他不知道你住院,到这里来是约了我午餐,又正好经过这方。……要我告诉他你在这里吗?”
安心在听到他女朋友时已经变得恍惚,并没有注意到孙明若差异看着阿迈的神情。听他问话,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阿迈又问了一遍,她才清醒,默默摇头。
其实那人回加国乃至新交女友,都在她意料之中。可是真正亲耳听到,她心里头还是象刚和酒吞了蛇胆一样,又苦又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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