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上了岳父 (完整版)



??我温柔贤惠的妻子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之所以和她结婚,完全是因为我相中了她的父亲。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我到了成家的年龄,自己没有什么想法,亲友们倒是忙着帮我选了一门亲,对方的父亲想看看未来的女婿,虽然我很不情愿,可是还是勉强见了,就是那个下午,我见到了她的父亲,一见钟情,从此不可收拾,所以决定不管女的如何,我也要娶她!
      
  娶妻是因为相中了岳父,这荒唐吗?不妨就让我从头说吧!
      
  我生在乡下,我是老幺,自然多得了一份宠爱,从小到大都是家庭的中心,父母兄长都围着我转,也都经常逗着我玩耍。我的毛笔字写的不错,一天,附近一个掌柜找我写一副门联,我去写了,他很满意,就请我吃糖果,算是报酬。我正吃的津津有味的时候,他温情脉脉地看着我,我开始不在意,他看着看着就摸我地下体,我有点害羞,不过,那时的乡下,长辈玩弄男孩地下体也是常有的事,再说掌柜也是长辈,让他摸摸也没啥,所以也没有拒绝,让他玩够了才离开。
        
  自从那次后,他见到我总是想法设法把我引到他的店里重复第一次的事,我从未拒绝,当然也吃他的东西,这种关系维持了好几年,我升到高中到镇上读书,正巧他也到镇上的小饭店工作,我们的关系自然维持着。一个周末的晚上,他约我到小酒店喝酒,待我喝得迷迷糊糊得时候,他抱我上床,脱了我得衣服,和我口交,我恍惚觉得全身发抖,直至射精。开始我很害怕,以为自己的精气没有了,可是第二天并无明显变化,以后就经常去重复这一幕。
      
  我的语文成绩不错,常得到班主任的好评(他也是语文教师),晚上他叫我到宿舍去补课,给我喝茶、吃点心,我为遇到这样的老师而感到庆幸。也许他见我长得清秀吧,对我又是抚摸又是吻,因为和饭馆的掌柜也经常这样,所以我也觉得很平常,班主任还告诉我,这是友情的标志,当时我也真的觉得是这样。
      
  我毕业了,工作了,和掌柜还有班主任都断了关系,可是这时候,灾难降临了,父母先后患病去世,我伤心极了,因为不能好好报答他们,可是失去的亲恩又怎么找得回来呢?我特别思念父亲,每当看到像父亲一样的长辈,就觉得格外亲近。
      
  那天,我第一次见到未来的岳父,他高大,英武,年纪也不过四十出头,觉得他方方面面都跟我父亲相象,于是我思绪万千,父爱、情爱跟性的吸引交织在一起,我这时似乎找到了归宿,至于妻子如何,无关紧要。
      
  我从来没有和女人亲近过,平日里想到的时候,也觉得很恶心,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妻子云却是温柔的,长得也很好(我猜是因为她有一个帅气的老爸吧)。新婚之夜,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她也不怪罪我,我虽然很不喜欢,可是还是勉强尽了丈夫应尽之责。
      
  后来,我也曾经努力尝试,说服自己去接受和喜欢,也经常给云一些暗示,希望她做我喜欢做的事,但她始终不吻、不含我的阴茎,我就觉得很没趣味,更感觉不到快乐,所以经常出门做买卖。去年二月,我们有了儿子康,买卖只能在家门口做了,这样和岳父接触的机会就多了,岳父只有两个女儿,所以,他很疼我,我逐渐产生了对他的性要求,我真想变成个女的,代替我岳母的地位,让他老人家趴在我的身上,感到快乐。
      
  为了和岳父接近,我真是找遍了千万种理由,以便能换得与岳父同眠。那时我在县城经营一家小店,本来云是打副手的,我说孩子太小,需要照顾,他不能离开你,千方百计劝她回家做个全职母亲,她说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说反正岳父离职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就让他过来帮忙吧,她想了想,点头答应了,不过又问:要给爸爸支付薪水吗?我心花怒放,说那当然了,亲归亲,工资还是一分不能少的。
      
  起初岳父不同意,认为给女婿打工丢脸,耐不住云跟我的软磨硬泡,先是岳母动了心,兴许是吹过枕头风吧,反正不久他就答应了,我终于有机会和岳父在一起了,兴奋的不知所以,象一个初恋的人,等待着能和岳父共眠的日子。
      
  小店离家虽然不远,周末却是很忙的,所以一般这个时候我和岳父都是要住店的,睡的地方是二楼的一个隔离间,地方很小,只容的下一张单人床,自从岳父过来帮忙以后,我就一秒一秒的等待着第一个周末的到来,度日如年。
      
  第一个周六终于来了。
      
  打烊的时候已经过了11点,我心里忐忑不安。岳父见地方太小,开始执意让我送他回去,说这么小地方怎么睡得下两人,我说这么晚了,外面灯少路也不平,再说就周末的时候凑合一下,两个大男人挤一挤,又怕什么啊。岳父这才同意了,说以后要不上面再架个床铺,做个上下铺,我开玩笑说这主意也行,就怕爸爸你上去连腰也直不起来了(当然,后来我也一直没架)。
      
  小隔间,单人床,上面睡着我和岳父,身体靠着身体,这是第一个晚上,书上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一直庆幸,前世一定修了不少福分,才让我今生遇上了岳父。
      
  岳父已经睡了,响起鼾声,那一刻,我偷偷凝视岳父的脸庞,感觉甚至鼾声,每一次的鼻息也是我所爱的,我的眼神恍惚,我的手心在发汗,心在咚咚地跳,可是睡梦中的岳父却全然不知道,有谁会知道我心中的痛苦呢?我是多么希望摇醒岳父,或者象童话里写的,浪漫的吻醒他,然后对他说:我爱你!可是我不能,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岳父,感觉他的体温。
     
  我的下面是硬的,但又不敢轻举妄动,就是想手淫,也还怕被岳父发现,就这么空空兴奋了一夜,早上醒来,眼圈发黑,岳父还关心问我是不是没有睡好,我说没什么,却知道如此下去,一定会把自己拖垮,因此,我心里暗下决心,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得到岳父他老人家的爱。
    
  周日晚上,熄灯以后,我总说些不着四五的话,岳父担心我害了癔症,我顺口说身上很冷,他侧身准备摸我额头,那一刻我什么都不顾了,一把抱住了岳父,岳父下意识的想挣脱,我却说什么也不放手,大概他以为我是真的害病了吧,也不再反抗,我就把岳父抱得更紧,下体涨得不行,我相信岳父一定可以感觉的到,但我借着得病的台阶,也不敢过多乱动,就这样抱着,抱着,如果可以给抱着定一个时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得寸进尺,这个成语,在我与岳父共眠两天以后,我有了更加切肤的体会,从前,我觉得只要能见到岳父,我就很满足,所以不顾一切,娶了他的女儿云;从前,我觉得只要能共岳父一夜同枕,就什么都在所不惜,什么都可以放弃。而今我达到了目标,还拥抱了岳父,我却还是一样的不能满足,我问我自己,怎么可以这样,怎么会有这无休无止的欲望啊,但我不能控制,它们象火一样在我心里一个劲的烧,明明知道前面是万丈沟壑,但我竟然不能刹车,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不停引导着我,那就是:岳父...岳父...岳父...我爱岳父!
    
  那时候,我是真的不能自控,完全象是着了魔,不是周末的时候,也千方百计留岳父住下,既然已经抱过了岳父,他不反抗,以后我也就不再怕,灯一熄,我就找个机会将岳父抱住,可是岳父不高兴,他说和老太婆在一起也没有抱在一起睡过,我谎说不抱着什么,我就睡不着,小的时候抱着父母,结婚就抱着云(此时的岳父很不自然),所以我也要抱着岳父,岳父听我这么说,也不在强求。
      
  然而我一旦抱上了老岳父,又怎能按捺激动的心情,手就开始乱摸,先是手臂,然后胸部,慢慢就滑向他老人家的大腿,总之手跟不是我能控制似的,一点一点滑向他的跨部,我能感觉到岳父的身体是僵硬的,我在想,他会不会感觉自己遇上了一个变态呢,我也很害怕,但我不能控制啊,当晚上情欲弥漫的时候,我不知道是谁说过的,人就不再是人,所以我几次狠心,还是一把抓住了岳父的阴茎。
      
  我说不出,初次抓住岳父阴茎的那刻,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以前,跟掌柜的和班主任也曾经相互玩弄过,但不是那样的感觉,绝对不是!我现在知道,是他们当初诱惑了我,我对他们没有感情,但我也不怨恨。听起来奇怪吧,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是因为我本来就这样,还是他们害我才这样,但我不后悔,因为我遇见了我所喜欢的岳父,如果是他们"害"我才导致我爱上岳父,那我是会谢谢他们的。
      
  抓住一个你所爱的人的最隐私的地方,就像实现儿时一个遥远的梦。是闪电流过身体,黑夜带着罪恶感的震撼,如果你不曾真正爱过,你不会了解,前段日子,人们都在嘲笑杨振宁和翁帆的忘年之恋,我是能够理解翁小姐的,因为我也可以觉得到杨老那种越老越浓的魅力,就象我爱我的岳父一样。
      
  但是,世事并不都是如你所想的那样。当那刻,我抓住岳父的阴茎,兴奋的眩晕,他老人家却给了我迎头一棒,将我打醒。
     
  虽然感觉到岳父的下体也硬了,但他还是迅速挣脱了了我的手,兴许是我抓的紧了一些,我都能看见他脸上闪过的一丝痛苦的表情。他披了一件衣服,坐在床边,拿了一棵烟,却找不到火,我赶忙取了火机,给他打火,他却很厌恶的一把推开我,自顾自点了,烟火忽闪忽灭,他只是吧嗒吧嗒的吸着,坐在床边,一句话也不说。
      
  我坐在床的另一边,也只是呆呆看着岳父,什么也不敢说,心里也懊悔,心思却还停在岳父推搡我的瞬间,又忽然觉得很委屈,不明白为什么,我是真爱的岳父,怎么会这么对我,就这么越想越伤心,好好的大男人,不知不觉的,抽泣起来。
    
  "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啊?!"
  岳父终于打破了长久的沉默,说:"我没哭就算了,你倒还先哭了!"我这时也觉得有些不太象话,连忙止了哭声,可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岳父回头望我一眼,我都能看见他眼里的失望,可是我愿意剖开心让他看看,我是绝对不想让他这样的啊!烟到尽头,他丢在脚下,使劲地踩了一踩,长叹口气说:"造孽啊,造孽!怎么让我摊上这样的事啊,真是...真是...",岳父有些哽咽了,他怎么会知道,我是比他还要难过十分的啊,但是我也理解他老人家的心情,可是我爱岳父,这是绝对真心的,你又让我怎么办?!
      
  岳父还在一遍一遍说着造孽造孽,说愧对列祖列宗,一句句,都刺在我的心上,我傻傻矗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胸中有股热浪在翻腾,羞愧,爱怜,委屈,怨恨...所有都聚集在一起,在岳父数落的一句句话语声里,压得我喘不过起来,象东南亚的海啸,象孙悟空被念的紧箍咒,我终于不能忍受,在岳父的声声怒骂里,转过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跪在地下,号啕大哭,哭我这满肚子的委屈,哭我这见不得人的心恋,哭我这不能表达更不能得到的爱!一边哭着,一边磕头如捣蒜,心如玉焚。
      
  岳父见了,也不知道怎么做,慌乱里也怕邻里听见,忙扶了我起来,连说着:"天杀啊,你不嫌丢人,我还要这张老脸呢!难道你还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不成?!"我起来坐在床边,把头埋在被子里,还是在痛哭,止也止不住的哭。
      
  "阿成啊,爸爸是过来人,有什么事情不曾见过?你也不用哭,哭有什么用?!以后你跟小云好好过,爸爸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你说好不好?"
      
  我还在痛哭,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就豁出去了,我要表白!我要表达!我又跪下,爬到岳父跟前,止住了哭声,一把抓住岳父的双手,不容他挣脱,一字一顿的说:爸爸,这也许说出来很丢人,但我还是一定要说--爸爸!--我喜欢你!
    
  岳父浑身颤抖,抽手狠狠打了我一个耳光,又狠狠骂我一句不要脸,这真如晴天霹雳,打的我眼冒金光,他穿上衣服,连鞋也来不及提上,就慌慌张张夺门而出,我没有追赶,也不想追赶,既然赶上了也只是自取其辱,我不追赶,因为我也没什么遗憾了,有些爱,注定了你不能得到,本来也说不口,只能从烂在肚子里再到烂到坟墓,但我是幸运的,虽然我还是不能得到我所爱的,但毕竟我对我所爱的人表白了,我比那些得不到还不能表白的人幸福。
那一夜,突然之间,我发现自己如同灵魂出鞘,感觉像是入定的佛了。
    
  第二天清晨,我关了店门,驱车回家。刚会走路的儿子见我回来,一把扑在我的怀里,我紧紧抱了他,亲了又亲,眼角情不自禁地闪出一些泪花,被儿子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见了,他还不会说话,吱吱呀呀的拉他母亲过来,指着我的眼睛让云看,云问是怎么了,我说风大吹了眼睛,她忙取了湿毛巾过来,要帮我揉揉,我忽然很厌恶,想起她是岳父的女儿,就很气愤,一把推开了,云却不恼,拉儿子过来,说,康康,你爸爸还不好意思呢,来,你帮爸爸揉揉吧。
      
  儿子听话地过来,一双粉嫩嫩肉乎乎的小手,举着毛巾揩他爸爸的泪痕,却不想,越揩越多,我是再次流泪了,不为我的岳父,只为了贤惠的云,为了我可爱的康儿。
      
  连着一周,我都没去打理生意,云以为我生病了,也不催我,只是劝我去看医生,我不理她,她就每餐都做好吃的,让我多吃,她越是这样,我就感觉越是愧疚,也越是说不出的恼怒,因为这个女人一晃在我的眼前,我就立马想起岳父,挥也挥不走的念头。
      
  我想了很多:我是不是有病,我是不是变态,是不是因为我有不幸的童年,是不是因为我从小缺少父爱,是不是因为我曾经被糟老头子引诱,是不是还要这样伪装地生活,继续欺骗着别人欺骗自己,一个个念头一个个问题从脑际闪过盘旋,让我眩晕,令我疑惑。
    
  转过天来,云从外面回来,带了一个大大的寿糕,我问是谁的,云说明天六月六,妈妈五大寿,指望你这毛脚女婿孝敬,看来是指望不上了,说完哈哈一笑,又说闷在家里久了,也该出去透透气,爸妈都常念叨康康呢!
      
  后面的我听不进去,就感觉心里猛的一抖,我不是已经入定了了吗,怎么还会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那么激动,是因为就要看到岳父了吗?但是看到又如何?岳父又不属于我!岳母五十岁了,还这么年轻,真希望她能早些谢世,也许我就可以将岳父抱在怀里安慰他呢,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很不应该,也不正常,可谁敢说没人曾经这样,自私地希望别人去死,也不过只是想想,唉!你说,连想想也会有罪吗?
    
  第二天,艳阳高照,我携妻带子,驱车来在岳父家,从一楼的第一个台阶到五搂的最后一个台阶,每上一个台阶,我的心就抖上一抖,好像去见一个情人,虽然被拒绝,可我还是喜欢,是有些贱吗,也许算吧,恋爱中的人,谁又不是如此?歌德不是也说,我爱你,但与你无关吗,所以我还是感觉幸福,有我爱的人在身边,夫复何求?
      
  叮咚叮咚的门铃响了起来,我的心紧张到了嗓子口,又希望是又害怕是岳父开门。吱呀一声响,门开了,一张中年妇女的大饼脸,是康康的大姨,她说,看你们离的最近的倒是来得最晚了,妈妈念叨了不知多少遍了,赶快进来吧,一边说一边从云手里夺了康康过去,对着屋里喊:妈!爸!你们的宝贝外孙来了!
      
  岳母从客厅一路小跑过来,抱了康康亲了又亲,厅里还站着康康的大姨夫阿武,还有他们的女儿雯雯,却独独不见岳父,我连忙叫了声姐夫,跟阿武打了声招呼坐下寒暄,又假装不在意的问了一句:怎么不见爸爸呢?岳母说:"在厨房呢,甜言蜜语的说今天我做寿,他主厨,谁也不让帮呢,死老头子!"
      
  不知怎么,忽然升起一股醋意,本来对岳母就是很不喜的,总觉得是她霸占了本来属于我的东西,她现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啊,不是明摆着说他们恩爱吗,难道是故意做给我看的,难道是故意的气我,难道说,难道说,我不敢想,难道岳父会把我们的秘密说给岳母?!不行!我要见岳父!于是,我忽的起身,走向厨房,说:"也许爸爸需要我帮忙呢?"
    
  我推开厨房的门,里面有青青的烟,我看不清岳父的面容,本能的去推厨房的窗,口里说:"爸爸,要开些窗啊,烟多会呛坏人的",听到我的声音,我看见岳父的身子不自主的晃了一晃,也没有说话,我觉得有点尴尬,连忙说:"我帮爸爸切菜吧,我可是厨艺很高的呢,不然爸爸当初也不会将朝云嫁给我呢!"
      
  我这自以为是的冷笑话,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别扭,不是平常自己还算会说的吗,怎么今天这么笨拙呢,恨不能扇自己一个耳光,又不能,倒是希望岳父打我一下也好,他没有,只是冷冷的说:"你记得小云就好,辜负了她我..."他没有继续说,我傻傻立在那里,他说什么都好,我都乐意去听,我当然会好好对待小云的,当然除了夫妻生活以外,我还怕岳父让小云跟我离异呢,我才不呢,我不想失去小云,也不想失去康儿,更不能失去岳父,我的爱人。
      
  岳父见我傻傻愣着,也觉得不自在吧,轻声说了句还不快滚,我知趣的退了出来,心里象吃了蜜一样甜,也许岳父不是骂我,只是嗔怪呢,我这么做着白日梦,忘乎所以。
    
  岳父做了一桌子的好饭菜,我也觉得格外亲呢,只是我偷偷看岳父的时候,他却从来也不看我,虽然有点失望,可还是很开心呢,想想,跟所爱的人一起吃他亲手做的饭,虽不是做给我的,但会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吗?
      
  电视上在放梁冬的《娱乐串串秀》,饭桌上一片欢笑,岳母吃了长寿面,满面红光,问我说:"你爸爸上周回来很狼狈呢,怎么也不把他送回来,害他一个星期不舒服,也不能去帮你呢,这两天才刚刚好!"不成想岳母这么问,一时问的我支支吾吾,朝云又说:"可也怪了,康康他爸也是一周都不舒服呢,也才这两天好些,莫不是撞邪不成?"
    
  我正不知答什么好,岳父说:"我看他忙,才不让他送的",我赶忙接:"爸爸实在太倔犟,怎么说都不让我送,都是我不好!",岳母说:"我可就这一个老头子,在你那里打下手,挣多挣少不说,要是惹坏他的身子骨,我可不认你这个女婿啊!"说着哈哈一笑,大家也都跟着乱笑,我说:"哪敢哪敢",偷偷看岳父,还是没有一点表情。
      
  电视上放起了张国荣的纪念专辑,雯雯才九岁,还是迷的不行,指着张国荣大叫:"姥姥老爷快看,就是这个哥哥,死掉了!"可巧画面上出现了唐先生,一脸的哀容,电视上介绍说是哥哥的恋人,我突然觉得脸躁的慌,假装没听见,却听得一声大叫,原来是身高马大的阿武,他原是军队出身,现在转业做了工程师,见他一把夺过遥控器说:"什么人啊,你就喜欢!还哥哥哥哥的,你一个女孩子,丢不丢人啊?!"
      
  雯雯吓得大哭,叫着:"我要看哥哥要看哥哥!"她妈妈不断哄着,岳母也责怪阿武:"值得吗,为一个电视上的人,她小孩子,知道个什么啊,要看就让她看吧!"
      
  阿武胳膊拧不过大腿,电视重新打开,哥哥却没有了,梁冬在那里乐滋滋没事人一样正报着杰克逊娈童案的最新进展,康康他大姨开始还愣没听明白,"娈童?什么是叫童?"没有人说话,空气凝固了三秒,而后,但听得岳父冷冷一声:"关掉!"声音不大而自威,原本抽泣的雯雯,也止住了哭声,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的老爷。
    
  这顿饭有些不太愉快的结束了,大家各怀心事。回来第二天,我去了店面,不知道岳父还会不会再来,也来不及细想,顺其自然吧,能够时常见到就好,又何须朝朝暮暮?!可是九点不到,岳父还是准时来了,我又惊又喜,赶忙过去搀扶,他甩开我的胳膊,冷冷说:"我还走得动呢?!"
      
  这一天不是周末,客人也不多,我与岳父隔得这么进,又好似离得如此远,每每他从我身边走过,我都欲言又止,相对无言。就这样长长的沉默,憋的让人胸闷,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跟着轰隆隆的雷声,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岳父赶忙收拾门面,我说"预报没说要下雨的啊,鬼天气,爸爸,我年轻,还是我来吧!"岳父不说话,挪在一边,我收拾停当后,坐下来,两个人,看着外面,洋洋洒洒的大雨,将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染的漆黑。
      
  我突然也不想说话了,也管呆呆看着,跟岳父一样,默默无语,我突然觉得,这很像是哪里看过的一幅画呢,也突然觉得,如果可以,我倒宁愿时光永驻在这刻呢,是多么浪漫的时光啊,大雨滂沱,细雨迷离。
    
  大雨一直下个不停,哗啦啦,哗啦啦啦,一声声滴在人的心里,天色也转眼很快黑了,还不见雨要停的意思,店里的时钟转了一圈又一圈,很快过了九点,我还在侥幸,岳父会不会今晚住在这里,我小心地问他,他就冷冷地说,再等等,雨会停的。
      
  可是雨还在下,哗啦啦啦,哗啦啦啦,电话响了,是岳母打过来的,我说待会雨停就送爸爸回去,放心好了,岳母说,你小子不厚道啊,这种天还送你爸爸回来,想害死他啊,我辩解说爸爸执意要回去呢,那边岳母就很生气了,大声说那就告诉你爸爸我连门都反锁了,回来也别想进门!说完就挂了,我还呆呆拿着电话,不知该怎么跟岳父说。
    
  实在是太晚了,雨还在下,岳父还是不说话,我才又小心说:"爸爸还是不要走了,妈妈不放心,我也不会放心的",说到这里,不免有点脸红,见岳父还是跟兵马俑一样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我知道他的顾虑,才狠狠心说:"爸爸放心,你睡在二楼上面,我在下面眯一觉就好了,没关系的,不会打扰您老人家的。"我虽然这么说着,眼圈却是一红,险些又掉下泪来。
    
  岳父听见我这么说,才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想避开,却偏不避开,你想看,那就看吧,你就好好看看我这双眼,看看我这一汪清泉为谁而流,看看我这一团热火为谁而燃,就好好看看吧,猜猜有多少话语都藏在我的眼睛里面?!我与岳父,就这么四目相对,不知道过了几秒,他移开了眼睛,说:"替我收拾下床铺吧。" 
      
  我走上阁楼,收拾了一下,其实只有一床被子,加一条薄薄的毛毯,我拿了毛毯下来,放在铺子里的桌子上面,对岳父淡淡说,爸爸,上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就可以了,然后侧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背对着岳父,不再言语。我听见岳父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移动,从我身边走过,停了一下,又缓缓走开,听见他上楼的声音,哒,哒,哒哒,哒哒哒,一声声敲在我的心上。
      
  声音渐渐微弱了,终于听不见,万千心绪聚在我的心头,欣喜和心酸,混和在一起,说不出什么感觉,不争气的又好想哭上一场,忽然又听见了什么声音,哒,哒哒,哒,哒哒...我怀疑听错了,不过瞬间我就分辨出,那是岳父脚步的声音!绝对千真万确!心中千万想法正在争斗的时候,听见了岳父的声音:"阿成,下面太冷,会冻坏的,还是上来吧,爸爸给你讲个故事。"--那是天上的声音!
    
  我坐在床的这边,岳父在那边,窗外雨声轻轻敲打着窗棂,阁楼里灯火黯淡,我还沉浸在岳父叫我上楼的欣喜里,知道岳父还是疼爱和关心我的,这就足够让我兴奋了,我不奢求还会同岳父会有肌肤之亲,至少这一点心疼的心意,我会永远记在心里。
      
  我不睡,岳父也不睡,共听阶前,点点滴滴的雨声。"阿成,爸爸...向你...道歉啊,上次打了你,心里后悔啊,你是不是很怨恨爸爸了啊?"--啊?!这是岳父的声音吗,他在向我道歉吗?我不敢相信!可确确实实那是岳父的声音啊!
      
  我转过身,望着岳父,没错,是他在说话!我怔怔望着他,一脸的疑惑,他见我不语,又抬眼望了我一下,这一次,他说的更清楚:你是不是怪爸爸了?是不是?
      
    我不说话,只是摇摇头,摸不准岳父葫芦里卖的哪门子药,但见岳父威严的神色此刻显出一丝伤感,我感觉是莫名的惊诧,不明所以,头脑里千万个问号,一个也问不出口,只是不一会,我明白,不用我问,岳父只管讲他所说的故事了,好像我根本不存在,又好像我只是一座雕像,他在对着没有生命的东西自言自语。
      
  "阿成,像你这样的,爸爸也曾经见过,三十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啊,如果说我一生有什么罪过的话,也就是这件事了,三十年来,一直埋在心里,让人心痛,你偏偏却又来揭我伤疤,心痛啊心痛!"
  岳父开始了他的故事,我坐在一边,好像又回到童年,晚上父母摇我入睡的晚上。
  
  (上半部完)

"阿成",岳父幽幽的说,调子平和,有一种别样的风味,我喜欢岳父这样的声音,"你也许不会相信,每个人都曾经年轻过,都有过象你们现在美好的年纪,也都有相似的荒唐事,但那却更是荒唐的年代,我也不想去描绘了,有些心痛还是埋在心里好,逝者已矣!往事不可追!"
"但是,阿成,刚才我看见你的眼神,那么熟悉,却让我想起一个人呢?!那种无限委屈的眼神!让人看了心痛呢,你知道吗,曾经也有人这么看过我呢,在他赴死的路上!"
    
  我听着岳父说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冷颤,插话说:"‘他'?是不是年轻喜欢过爸爸的女生啊,为什么要去死呢?"
岳父不接我的话,还在淡淡的说:"那时我们响应了伟大领袖的号召,都在赣南插队,同吃同睡,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你知道吧?不过时代久远啦,年轻人都已经不太了解,连我自己,也努力学着去忘记呢!可有些事,却是刻在生命里的东西,写在纸上都会觉得肤浅,想要忘记,又谈何容易!"
    
  "他叫风声,很有意思的名字吧,比我小上两岁,大眼睛,人长得很清秀,跟我同在一个小分队..."我忽然意识到岳父要说的这个风声,就是那个曾经象我一样盯着岳父的人,而且是个男的!我有些不能忍受,忍不住说:"那么说,爸爸,我并不是第一个喜欢你的男的,是吗?"腔调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醋意。
岳父还是不答话,继续说:"那时候很苦啊,不是你能想的,你们没过过苦日子!可是我们虽然吃都吃不饱,干劲却都很大。风声本来就瘦弱,干起体力活来难免吃力一些,那时候,我就总是帮他一些,打趣对他说,人家‘铁姑娘'都比你强,你却还是个‘娇小子'呢,羞也不羞?他也不说话,就是脸红,微微笑着,天天跟着我,日子久了,我也习惯了他这样子,只觉得远离家园的日子,多添了一个亲兄弟"。
那他怎么会死了呢?"这个问号一直盘旋在我脑海里,岳父听见,抬眼盯着我,一动不动,我被盯的有些害怕,忙低头避开了他说不清是怎样的眼神。
  
  而后,岳父顿了顿,抽出一支烟,叼在嘴边,打了几次火机,都打不着,手一抖一抖的,我赶忙过去帮他打着了,这次,他也不推却了,吸了两口烟,继续着他的故事。
"说出来可笑呢,阿成!"岳父抖了抖烟灰,凄惨的冷笑了一声,听的我有些发毛,"如果当年我早些明白就好了,也不至于爸爸会打你,唉!我只是以为那是不好的,是见不得光的,怎么会那个样子呢,我只是不想你走他的那条路,他死的很惨,一切都是我害的他啊!"
岳父有些哽咽了,我从来没见过岳父这样,手足无措,只是来回搓着手,说:"也许,风声也有对不起爸爸的地方吧?还是不要过于自责,对爸爸身体也不好呢!"
  
  "你不知道,你不懂!"岳父突然提高了声音,很坚定的对我简直是在嚷:"他没有错!怪只怪当时我太年轻,什么都不懂!你知道吗,阿成,可笑的地方是,三十年前的夜晚,和现在还是一样的清凉,人却不再是三十年前的人了!我想忘但不能忘更不敢忘啊,三十年前那个夜晚!"
"三十年!那晚月亮是多么的圆!我们一群先进的青年连夜挖沟通渠,收工的很晚,都累的不行。其它的人倒在床上,不一会,都轰隆隆的倒头睡了,我也睡意朦朦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人在用手捅我,睁眼一看,越来是风声,他一双大眼睛,正望着我,手指着窗子外挂着的大月亮,他对我说,你看,外面的月亮,很漂亮呢,它照的我睡不着,我想出去,走近去看一看它,你陪我出去好吗?"
"我平时都是纵容他的,把自己当作哥哥,什么事情,也都迁就着他所以自己,虽然觉得奇怪,口里说,月亮天天都在天上,有什么好看的啊,但还是起身,借口出去撒尿,我们一前一后的离开了二三十人一起的,跟猪圈没什么两样的大通铺。他在前面,我走在后面,还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他突然说,你看!前面!有一个小山坡,我们去那里看月亮吧,站在山上,月亮会离我们近一些呢!我说,随你吧,你说爬山,我们就去爬山去!你说看月,我们就去看月去!"
"其实说是爬山,不过是田野里一个小小的土堆,他牵着我的手,像个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越过一片片麦地,什么?牵手?没错,他喜欢牵着我的手,那就让他牵,一点也没觉得什么,两个女生不也是手拉手吗,拉拉拉拉的,我们也手拉手,至少,那个时候,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爬到半山坡上,风声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我嘲笑说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啊,没力气,还爬的什么山看的什么月啊,整一个资产阶级的娇少爷,别人看见,早就批判你啦,他说,本来在家我就是少爷!我还骗你不成?可恶的保姆水婆娘和管家王麻子把我家抄了个底朝天,他们都忘了我家对他们的好呢?!等着哪天回去,我还做我的少爷,再也不对他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人好了!"
  
  "那时节,虽然四下里无人,我却听得实在心惊,一把捂住风声的嘴巴,口里叫着,亲娘唉,我的少爷,赶快住嘴吧,你不想活,哥哥我还想留一条命呢?!"
  
  "他咯咯的笑了,说,好啊,要我住嘴也行,但我是少爷,你要背我上山哦!我口里说着冤孽啊倒霉啊,还是弯身将风声背了起来,他一双手,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勒的我喘不过起来"。
我听得有些不是滋味,心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能让岳父背我上山览月呢,或是我背岳父也可以啊,只怕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那个风声,凭啥就这么好运呢,我这么一边自私的想,一边又觉得人家毕竟死掉了,对死者未免不敬了一些,可又抑止不住--唉,要是有天,岳父背我上山看月,就是死了也好啊!
岳父全然不会懂得我这一番情思,他还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当中,我把自己幻作风声,听着他念到风声的时候,就觉得是在说我自己,这么阿Q的想法,倒是很起作用,再听岳父说风声的时候,就觉得顺耳了很多。
  
  "到了山顶,我放风声下来,我们坐在山上,光秃秃的,没有草木,相互依偎,他问我说,哥哥,你说月亮为什么有的时候圆有的时候弯,而太阳却总是这么圆呢,我说我不知道月亮,但我知道毛主席就是我们的红太阳,所以它永远都是圆的"。
"这都是最没有逻辑的推理,阿成,你一定会觉得,十分可笑吧,但我那时的确是这么想的,什么办法呢?在我们那时年轻的心里,毛主席占据着一切!不过,也许风声不是这么想吧,因为他接着说,他一点也不喜欢太阳,他喜欢月亮,喜欢弯弯的和圆圆的月亮,我说我只知道,如果没有月亮,地球会照样转,而如果没有太阳,我们却都得完蛋,所以月亮不月亮的,可要不可要!"
  
  "我怎么会说那么混帐的话呢,阿成,我真的很后悔!风声那时听了一定是非常难过的,他停了停,对我说,他觉得自己就是月亮呢,我哈哈一笑,说那我就是太阳啦,他又问,那么,你是太阳,我是月亮,是不是我就还是可有可无呢?"
 窗外的雨声小了,从哗啦啦啦变成了淅淅沥沥,我倒了杯水端给岳父,说,爸爸,还是先喝口水吧,说多了,嗓子都有些哑了呢。岳父接过,低头喝了一口,我看到了岳父头上的几根银丝,奇怪,以前,跟岳父同眠,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过呢,还是因为,说起往事,不免心愁,才黑发变了银丝呢?如果是的话,多年以后当我也已老去,想起岳父时候,会不会也会凭添几缕白发呢,一定会的,我对自己说。
"我说风声你还真是奇怪啊",岳父接着讲下去:"怪不得人家都说你神经兮兮的啊。我本来是想逗逗他的,他却还是一脸的认真,见我不回答,还是执着的又问:你是太阳,我是月亮,是不是,你就可以不要我?我那时,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更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搪塞说,要啊,怎么不要啊,我们是好兄弟啊,他看上去就很高兴,说如果我是女的,你会娶我吗?我听了就笑得不行,咯咯得说娶娶娶,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能不娶,还怕你不嫁给我呢?!"
"那一刻,我能清晰的记得,风声握我的手明显的紧了一下,现在想来,他是太激动了吧!而后,他陷在自己的沉思里,我都看到了他脸颊的绯红,晚风袭袭而来,吹的人身上清爽,过了好一会,风声挽着我的胳膊,轻轻的说了,说了和你那晚一样的话,他说,哥哥,有件事你不知道,但我一定要告诉你!我说是什么秘密啊,还瞒得过我,他笑了,抬头,水汪汪的眼睛,像是一股清泉,他抓得我手有些生疼,正想挣脱呢,他说了一声,哥哥,知道吗--我喜欢你!"
"阿成,他跟我说的时候,连眼神都和你是一样的,虽然那个时候他没有哭。可笑的是我,那时乍听,还觉得没什么,说就这个啊,算什么秘密啊,我们是兄弟,我也喜欢你的啊。风声更高兴了,手挽着我的胳膊,紧紧的,对我说,哥哥,那就好,一辈子,我都会喜欢你,永远不结婚,你也不要结婚,永远陪在我身边,好吗?"
"那时,风声是恋爱中的人,我却不是,只是觉得好生奇怪,好端端的,不让我结婚,那可不行啊,我对风声这样说,风声也不恼,只是把头别过来,靠着我,一会又把我的手拉过去,放在他的胸前,他把头低下,把脸放在我的手上。"
"风声将下巴枕在我的手心上,我的手指几乎罩住了他的嘴唇,他在那里自顾自地呢喃自语,像是在唱着歌儿,一阵一阵的暖气从他唇间呼出,都呵在我的手心里,暖暖凝成水滴,我说起汗了,要抽手擦拭,风声不让,死死拉住我的手,用嘴唇吻我手上的汗滴,我才开始真的有些怕了"。
"三十年了,阿成,这件事,我从来也没对谁讲过,应该是觉得丢人吧,实在让人难以启齿。五十多岁的人了,再讲这些陈年旧事,真是让人耻笑呢!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给自己找了一个又一个理由,我对我自己说,我没有罪,我不是想害他,我只是为了他好。可又怎么样呢,就算理由真的都能成立,又能如何?折磨难道还不是折磨?自己做过的事情,就算天不知地不知,自己也是永远瞒不过的,你说,是不是?!"岳父有些懊恼地说着,一边又望了望我,好像期待着我可以给他答案,但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那时很生气,蛮横地挣脱了风声,头也不回地起身就走",听见后面风声叫我,也不管他,只是走我自己的路,害怕什么似的只想尽快离开,他在后面还是不停叫着哥哥,错了之类的话,渐行渐远,最后听到的是他嘤嘤的哭泣。

第二天起来,我见风声眼圈红红的,见我也不理睬,心下又是可怜,可也装作若无其事。第二第三天,他见了我还是马上就躲开,我就有些难过。我本来是个装不下心事的人,虽然他那样对我,是他不对,可我们毕竟还是兄弟啊,他这些错误的想法错误的行为,如果我不主动帮他纠正,谁又能帮呢?我就这样苦苦想了几天,然后做了一个让我懊悔终生的决定!"
"阿成,你知道吗,那时候有什么困难,大家马上想到的就是找‘组织',都说的是,有困难,就找组织嘛!组织会帮助我们克服一切困难的!那时候每周还会定期召开‘向组织交心会',我也亲眼看到了那么多‘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成功'先例,我又思考了风声平时的所言所行,断定他一定是受了资产阶级的腐朽思想的影响,所以只要组织帮助他去掉身上的缺点,就一定还会是一个合格的无产阶级接班人和好青年,到那时候,自然我与风声,就会重归于好,依然亲如兄弟!"
"阿成,你说,是我错了吗?我可一直都是为的他好啊。于是,我写了一封反映风声思想情况的信函,交到了我们分队队长的手上,希望组织上可以帮他分析情况,驱除腐朽思想,改邪归正,重新走上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好笑吧,阿成,你会相信吗,我是真的为了他好!阿成,你说,一件事,如果出发点是好的话,是不是什么错误的后果都可以被原谅,是不是?!"
"万万想不到的是,我递交反映信后的第一个‘向组织交心会',风声就成为了重点照顾对象,先是一些例行的知青汇报心得,千篇一律,而后,小队长站在讲台前面,煞有介事的大声说:还有哪位同志没有向组织交心,请站出来好吗?不要让组织点名!我一听,就觉得不对,脸上冒汗,别人也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有什么把戏。
  
  没有人说话,小队长就很得意的故意衬了一会,才大声说,既然没有人主动坦白,那就别怪组织对你不客气了!跟着大吼一声:押资产阶级的走狗大遗少*风声上来!"
"那天晚上,组织上当众宣读了我的‘揭发信',顿时群情激愤,纷纷指责风声道德败坏,还妄想继续做他资产阶级的白日少爷梦!妄想腐蚀拉拢无产阶级的好青年!妄想让社会主义青年断子绝孙!妄想做社会主义的掘墓人!如此等等,不能细数,局面完全失去控制,完全不是我所希望的那样,而我又是百口莫辩,风声则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惊的哑口无言!"
"唉!我都不愿意再说什么了!一夜之间,乾坤颠倒!我成了无产阶级青年的学习模范,风声则作为反动典型上报,等候定罪!我不知道怎么办,也知道变形的事实已不可改变,那时的感觉,真是心如刀割!可我又该怎样向风声辩解?就算辩解了,他还会相信我吗?!"
"‘交心会'后,我就没见到风声,他被带进了特殊地方进行特别看护,我几次试图接近,都不能成行。只好盼着他能判个半年三月的,有个时间让他悔改就好,出来也可以重新做人,我这样自我安慰,以为如此就可以减轻我心里的负罪感受,但是我错了!
  
  过了一个星期,是的,阿成,我永远不会忘了那天,是我揭发风声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清晨,判决书下来,他被判了无期!上边专门派了一辆军用卡车准备载他游街示众,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远远见他从特别看护的地方一步步被押着移挪过来,蓬头垢面,样子瘦弱的吓人!他挪一步,周围的人群就对着他唾骂甚至拳打脚踢,他不避也不躲,整个人麻木的象一具身体,我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却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我的心都碎了啊,你能了解我的心情吗,阿成!"
我看见岳父的泪了,我也轻声的呜咽,坐在岳父身边,感觉到他身子在颤抖,我把毛毯披在他的肩上,岳父一把抓住我的手,他瞪着眼睛,像个小孩一样天真的又问:"阿成!你说!你能了解我的心痛吗,你能体会我的绝望吗?!"我忍不住热泪涌出,使劲地点头说:"爸爸,我能了解!我能了解!"
  
  岳父放开了我的手,眼神空洞,两行清泪肆意流下,彷佛自问自答地接着说:"不!不!你不会了解!你没有经过,你怎么会了解?!他缓缓走过了了,一步步,蓬乱的头发遮住了他清秀的脸,遮住了他水一样的眼睛,他像是一个游魂,一点点一点点地接近了我!"
"那时候,我不知道风声还有没有知觉,我甚至怀疑他已经死掉了!他们拖着的漫骂的唾弃的只是风声的尸体,或者这样更好,有谁会愿意活着被这样羞辱啊?!但我很快知道错了--他还是有感觉的!因为在快经过我面前的时候,他停下来了,是的,风声他停下来了,他还是能感觉到我的存在,我看见他,缓缓抬起了头".
"我想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到了唇边,却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我看见风声的嘴唇在轻轻颤抖着,嘤嘤嗡嗡的,却是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我凑近了一些,想听听他到底说些什么,后面的人群已经在前呼后拥了,人声鼎沸,有人大喊:资产阶级遗少妄想抬头!彻底打倒他!风声又垂下了头,在那一瞬间,就在头发将要再次遮住他的眼睛的那一瞬间,我清清楚楚看见了!我不会看错!他干涸的眼睛里滚出一颗大大的泪滴!一颗大大的泪滴!我看的清清楚楚,一颗大大的晶莹的闪着亮光的泪滴,滚下风声的眼睛,滚下他的衣裳,太阳照着它,无声地砸在尘土里,那是为我而流的一颗泪!"
"我看见他一步步的离我远了,拥挤的人潮还在涌动,人人都在振臂高呼,要把这个打倒!要把那个打倒!我都仿似没有听见,只是目送着风声,目送他一步步地向卡车走去,我的泪眼模糊,心神迷乱,忽然,我见远处的风声,又抬起头来,好像在给押解的人示意什么,不一会,他们松开了风声,难道是风声要自己上车吗,我还在疑惑里,隐隐看见了风声回头,好像在寻找着什么,我把手臂高高挥起,可人潮将我湮灭,远远的,我看见了,风声猛回过头去,一定是用了他平生的最后的一点力气,发狂一样的冲向那辆军用卡车,那么遥远微弱的一声"砰",他倒了下来,砸碎了我的心。
我止不住地哭了,哭的象一个泪人,我说:"爸爸啊,风声他是那么爱你啊,你怎么可以写那封检举信啊,他只是爱你啊,真的爱你--难道爱你也会有罪吗?就算爱你有罪吧,你说,你说,难道会罪到当死吗?!"
  
  这一刻,我忘了风声曾经是我的"情敌",我现在只是为他痛哭,那颗爱人的心啊,穿越了时空,一样击得人儿心碎,岳父,我的爱人,你说你的心儿碎了,可是碎了的又何止是你一个!
"三十年了,那个残酷的午后,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我是可以忘记的!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一九七五年,六月四号,本来再过十几个月就可以避免的,可是它没有,我总是说着,这就是历史吧,不能回溯,有些人忘记了,我也以为我可以的,但是,我没有,它已经刻在了我的身体里,一辈子都会追随着我,六月四号,一九七五!"
  
  天哪,一九七五!六月四号!我的天哪!难道我是在做梦?难道我是活在小说或者电视里吗?!千真万确!天打雷劈!那是我的生日!
 我把这个看上去像是"鬼魂附身"的日期,向岳父小心的求证,得到都是阳历日子明白无误以后,痛哭的岳父与我,都陷进惊讶甚至恐怖的氛围中,好久,岳父才说:"阿成,不要吓爸爸啦,就当是巧合吧,生在六月四号的,人也多了去了,你说是不是?"我也感觉怪怪的,感觉这不像是真实的生活,我生在那年那月那天纯属偶然,风声离去也是偶然的事吧,只是两个偶然撞在一块,才显得这么奇怪吧?
  
  不管怎样,我不相信会有什么因果报应,不相信世界上会有鬼魂,我宁愿相信远在天国的风声,是我前世的一个朋友,他那么爱着岳父,虽然离去了,他还是不能放心,所以才派我来照顾岳父的吧,一定是这样的,泪眼模糊里,我都仿佛看见了大眼睛的风声在对着我微笑和点头呢?!
  已过了午夜时分,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也停了下来,岳父讲的累了,我劝他睡下,他疲倦的躺下来,闭上眼睛,忽然又睁开,问我:"阿成,原谅爸爸好吗,爸爸实在不应该打你的",岳父哀求的眼神让我心疼--亲爱的爸爸啊,我又何曾埋怨过你呢,谁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打我,或者接受我,都是故事的一种,是漫漫长河里,一个个跳跃的音符。有些爱,的确是不可以,是命中注定的,虽然千真万确的存在,但是也的的确确说不出口,现在,我已经明白,不会再刻意追求什么,我相信,风声也会明白的:爱的人和被爱的人,都是一样的辛苦。
  
  岳父睡下了,我推开窗子,呼吸着湿漉漉午夜的气息,今夜没有月亮,但我一样感觉心里清爽,夜风徐徐吹进来,在阁子里盘旋着,我听到了它们飞舞的声音,那是风的声音呢!夜更深了,我也躺了下来,睡在岳父的身边,忽然没有了那种生理的冲动了,就这样躺着就好,也可以幸福一万年的,不是吗?
  
  不知过了多久,朦朦里听到了岳父的声音,他一定是做梦了,嘴里还在呢喃个不停,一翻身,抓住了我的胳膊不放,这次,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就这样被他抓着,抓着,我凑近想听他的声音,他就一把抱住了我,我也抱住了他,此时的岳父,他像是一个婴儿呢,我贴近他的嘴唇,这次终于听清楚了,他在一遍遍叫着:风声...风声...风声...如此的深情,我忍耐不住,把嘴唇贴在岳父的耳边,也一遍遍地呼着:哥哥...哥哥...哥哥...
  
  清晨,太阳起来很高了,我和岳父还在睡意里,朦朦里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我起初还没在意,忽然惊醒了--眼前站着的,是云和她怀里的康儿,康儿见了我,娇娇的叫了一声:爸爸!岳父听见声音,也醒了过来,掀开被子露出头来,那小家伙很机灵,又努着小嘴甜甜叫了一声:姥爷!然后咬着小手笑了,满屋子都是他银铃一样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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